出於某種詭異的堅持,沐恩在『幻境神話』公會內個人房間的擺設設定跟現實家中一模一樣,他維持同樣的姿勢坐在桌前,眼前牆壁的距離跟剛剛相同,餘光看到的家具也非常神似,所以他一時沒有會意過來,等到呆滯的時間夠長,眼睛收集到更多細節後,諸多差異便顯現出來了。雖然形狀大小一樣,但家具的材質跟造型風格完全不同,更偏向近代歐洲復古摩登的感覺,書櫃裡放的書也不一樣,更重要的,應該在眼前的電腦整個消失,被墨水瓶與羊皮紙給取代。


  沐恩嘗試平復呼吸,幾個起伏之後,開始確認自己的狀況,臉的感覺很陌生,舌頭也約略察覺到口腔形狀跟以往不同,動了動還舔到了明顯的虎牙。聳了聳鼻尖,兩頰傳來一定長度鬚狀物的擺動感,皮膚感覺隔了一層東西才跟衣物接觸,他又深呼吸了幾次,望向桌上的立鏡。

  臉上花紋乍看之下像狗,兩眼都有偏黑的弧狀咖啡色塊,鼻子、下巴到兩頰尖起的絨毛都是白的,銀色的貓鬍隨著頭部轉動而搖晃。如果把它們剪掉是不是就會失去平衡感呢,這類莫名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湧現,無論無何沐恩不想現在實驗。

  「喵嗚~」試著叫了一聲,聽起來並沒有比以前更像貓,又發了幾個母音,聽起來很正常。這構音機制完全不合理嘛,他混亂的吐槽著。

  沐恩確定自己已經變成幻境神話裡使用的種族,貓人。綜合種族和房間裝潢的資訊,他很快推導出自己在網遊『幻境神話』世界的結論。才剛下意識地想起一些相關操作,熟悉的控制面板就躍至眼前,透明度大約六十的黑底,用LimeGreen或是GoldYellow勾勒邊緣,早期的遊戲很常使用這樣的風格,一方面節省主機的電能,一方面也是為了配合當年顯示器可憐的對比。

  他依特定順序飛快地點擊數個選項,介面整個刷白,閃動了幾次,白屏的範圍看的出是一個長方矩形,介面漸漸顯現後,又顫動一會,最終回復原樣。剛剛的動作是啟動遊戲領域外掛的步驟,那裡頭有不少被抓到就會被封鎖帳號的危險工具,例如複製物品,共用的倉庫空間,鎖血之類的功能。

  外怪想當然爾的失效了,因為有了預期心理,所以沒有特別失落,接著他撇見角落的好友名單,瞬間彈了起來,轉身奪門而出。還沒有把門完全拉開,就看到兩個人站在客廳,稍微注視的久一點,狀態欄位就自己展開,德維特跟姑蘇慕蓉,也就是小杜與教官在幻境神話裡使用的角色。

  「呦。」姑蘇慕蓉普通地抬手跟沐恩打招呼,好像只是跟往常一樣要去聚餐,先在這邊碰頭。

  「你們也變成這副喵樣啦。」當初比較熟識的朋友都選貓人種族不過是一時興起,因為他們的任務性質比較特別,沒有必要非得搭配出最適性的種族。

  在遊戲時代,德維特就很滿意他角色的造型,小小的耳朵伏垂,摺貼在頭皮上,毛皮是灰黑兩色,夾雜些許的銀,看上去就像一幅黑白照片。臉部的毛色幾乎都是白灰,只有眼瞼的下緣長了一圈黑毛,像是黑眼圈,配上那不知道建模錯誤還是貼圖錯位而半張眼睛,給人一種略為病態,沒睡飽的疲乏感,至於現在,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,沐恩覺得那雙眼睛背後的疲累更強烈了。

  
  (圖片來源/網路)

  至於姑蘇慕容,幾乎是整頭白,但鼻尖附近涵蓋到雙眼的位置,有淡淡的鵝黃色,雖然鼻子屬於短塌型,不過因為有色差,有種強調似的立體感,比起德維特,姑蘇比較看的到現實面容的影子,因疑惑而瞪大的雙眼,微張的嘴,傻裡傻氣的表情完美移植到貓臉上,沐恩暗自覺得大概只有他有這突破次元的本事。

  
  (圖片來源/網路)

  「我們剛剛在外面,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。」姑蘇慕容繼續補充。

  這句話結束後,三人又陷入沉默,過了好一會,德維特才慢條斯理的開口:「現在該做的只有一件事。」

  「對!沒錯,得立刻……」「睡午覺。」

  「蛤?」

  聽到沐恩錯愕的狀聲,德維特回了一個『不然你想幹嘛的表情』。

  「可是,不,不趕快掌握事態的話……」沐恩著急地爭辯,但話還沒說完,就被德維特那半瞇雙眼直射過來的視線給打斷。

  「現在去外面就能掌握你所謂的事態嗎?」無波的眼神平靜地陳訴事實。

  語塞,沐恩迅速黯淡下來,他當然知道不可能出去就找到一個身上有光圈標注的NPC,頭上頂著大大的『異界穿越始末』文字等人來對話,更不可能有辦法接到返回現實的系列任務。

  他轉頭,從公會房的窗子望出去,這裡樓層較高,日本伺服器最大玩家城市『秋葉原』的市景一覽無遺,沐恩在現實中沒有去過日本,所以不清楚遊戲內的街道與實際有多少異同。

  街上人的行為大致分為三種,慌亂的發出叫喊,像無頭蒼蠅那樣亂竄,抓到人就像是要尋求安慰似的猛講話。另一種人則是站立或跌坐捲曲,呆然的固定不動,失落地不知道在等待什麼。還有一群人則是對著這兩種議論紛紛,或許帶點不安但還不失冷靜,應該是原本就存在於遊戲中的NPC『大地人』。

  當他再轉頭回來,德維特已經靠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,伸手在空中虛劃。沐恩推測應該是在操作介面,突然有好幾隻特別毛絨的迷你小貓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,在德維特腦袋附近騰空繞著圈。他打了一個大哈欠,微小的氣泡特效在眼周騰冒,在發出一聲稱的上可愛的貓叫之後,就以對人類來說太過扭曲的姿勢捲在單人沙發上睡著了。那是德維特一值情有獨鍾的貓人種族技能『午休』,他甚至願意消耗一個技能格來學習。

  「我也要睡一下,我昨天加班到凌晨,撐不下去了。」教官蹦上另一張雙人座的沙發,瞬間躺平,比技能更快的睡著了。

  沒辦法,沐恩只好也回到才剛剛從裡面出來的房間,當房門在身後關起的瞬間,他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,想要不顧一切的回到客廳,回到同伴身邊去,因為封閉的房間讓他窒息。

  「那樣太奇怪了……」

  德維特是用技能才睡著,教官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,或許他們兩個也是心煩意亂,我不能依賴他們,增加大家的負擔,他不斷說服自己。一股壓迫緊緊地盤旋在他橫膈膜上方,明明正常呼吸卻總覺得吸不到氣,耳鳴阻斷了聽力,連視線也變得搖擺不已。

  「不要緊的,只是恐慌而已,沒有人會因為恐慌死的,這副身體就更不可能……」

  抱持著至少要撐到床邊去的念頭,沐恩又往前挪移幾步,接著全力倒向床墊,木架象徵性的抗議幾聲,很快的又趨於平靜,沐恩的臉深埋在被單上,腳還有一大部份垂在床沿外,但是他沒有餘力去調整。家人的臉,朋友的臉,過去生活的種種,各樣的畫面不受控制地重擊他的腦袋。

  「我的神啊,我的神啊,你為什麼離棄我。」

  情緒迴盪的越來越大,化作悲鳴就要從他的喉嚨爬竄出來,沐恩勉強轉頭,對著自己白絨的手臂,張口,用力咬了下去。
  

arrow
arrow

    沐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