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不落

　　纖細的手指滑過一排書面，最後停在某本攝影雜誌上頭，輕輕用力，將它抽了出來，在緊密堆疊的書牆中，留下個缺口，拿書的女孩身穿粉紅色的背心，短短的頭髮順直的覆蓋住她小巧的耳朵。女孩迫不及待的翻到專欄區，看到攝影者欄裡寫著自己的名子：陳小晶，她心中浮現了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。

　　雜誌以單張全幅的方式刊出她的作品，在書頁裡大大的展開，第一張的主題是個即將消逝的老人幽魂，雙手掬臉，神形滿是寞落。而第二張則是以黑夜山中的涼亭為背景。畫面的正中央──也就是涼亭的正中央，漂浮一顆碩大的眼球，直直地往外盯著。雖然以這種風格出道不是她的本意，現在看看，這些作品也真的頗能撼動人心。

　　忽然，第二張照片中的眼珠，在靜態的畫面裡突兀的轉動起來，像是在四下打探，它的目光剛好對上了應驚訝而發愣的小晶，下一瞬間，小晶發現自己進入了照片的場景裡。她下意識轉過身，希望能從記憶中下山的方向逃離，沒想到身後原本該是樓梯的地方，卻被懸捱硬生生的截斷，視線往下，只看的見一片渾暗不明，整個涼亭和承載其的土地，竟是漂浮在虛空之中。

　　小晶著急的左顧右盼，希望能找到其他離開的路，沒想到眼神又再一次的與那顆大眼珠對上，這一看，她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將視線挪開，小晶在對方深壑般的虹模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，是那麼的蒼白、無助，然後她又在倒影的眼中看見那顆恐怖眼珠，然後又在眼珠中看見了倒影……就這樣一層一層的陷了下去。

　　原本害怕的情緒也慢慢消失，變的如同這空間一樣虛無，恍惚間，她聽見有一個很溫柔的聲音，喃喃的在說些什麼，只是思緒如同漿糊的她，沒辦法理解那聲音的語句，聲音開始保護她的意識，讓她慢慢抽離出來，讓她回覆清明。

　　「小晶，起來了。」

　　朋友的叫喚讓她回過神來，滿身虛汗的窩在床上，一時之間認不出剛剛叫她的是誰，但那種感覺隨即退了下去。

　　「我看妳一直在呻吟，就把妳叫起來了。」站在床邊的女孩臉上架著無框眼鏡，反射出一股讓人安定的知性光芒，她伸手探了一下小晶的額頭，又不知道從那變出把小手電筒，照了一下小晶微張的嘴巴。

　　「沒有發燒，是不是那個來了啊……」她邊說邊拿出本小簿子，確認了一下：「應該還有一個禮拜才對啊？」

　　「等一下！妳怎麼會有我的週期！」小晶快速的彈起，想要搶走晴的手中的簿子。

　　後者更快一步將本子收到背後，比出食指在小晶面前擺弄著說：「詳細紀錄實驗對象的生理資訊，這是最基本的喔。」然後她又在小晶下床前快速走出房間，躲在門後喊著：「快出來吧，曉日已經把早餐煮好了。」

　　被這樣一鬧，什麼恐懼感都沒有了，小晶梳洗了一下，往餐桌走去，桌上擺著三個盤子，各是紅黃綠等鮮豔的顏色，今天曉日準備的早餐是起司鮪魚蛋包跟果菜汁。看著另外兩人都已經快吃完一半了，小晴連忙坐下開始用餐。如果說晴剛剛那一下讓她回復下床的力氣，曉日的早餐就真的溫暖了她應害怕而虛寒的心。

　　新鮮的蛋皮毫無半點腥味反而帶點奶香，潤滑的對摺成半圓形，中央結實的鼓起，半熟的表皮閃著亮光與刀叉互相輝映，輕輕切開，溶化的起司緩緩流出，和下方的鮪魚相偎相融，口感卻又分明成兩個區域，曉日的手藝果然不是蓋的。

　　「你們昨天有沒有做什麼怪夢啊？」在大家差不多都吃完時，小晶有些怯諾的問。

　　「沒有啊。」「沒有。」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。

　　「這樣啊……」小晶思量的一會，把自己的夢說了出來。

　　「應該只是妳太擔心雜誌的銷售反應吧。」俢讀心理系的曉日說，「畢竟從照片洗出來到現在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耶，鬼先生要作祟也不會等到今天啊。」

　　「恩……應該是這樣吧。」小晶有些不確定，雖然這夢的情境很恐怖，但是曾聽說曉日的朋友沐恩做過更多更詭異的夢。

　　「如果妳真的擔心，我有好東西給妳喔。」晴得意的笑著，從包包裡掏出一本相簿。

　　「疑？」小晶有些不解的接過，翻開查看後，覺得沒什麼特別。

　　「我之前訂的貨終於來了，這本相簿的外皮是鉛制的，而且所有的照片格上面的透明膜，都用電子發射器以奈米等級把世界上所有的宗教經典都刻上去了，什麼妖魔鬼怪絕對被壓的死死的，再也沒辦法作亂。」

　　「這種東西妳到底在拿裡買的啊……」小晶錯愕的問。

　　「奇摩拍賣，那種事不重要啦，我還有好多東西要給妳看。」晴拉著她，興沖沖地跑回自己房間。

　　「也是在奇摩拍賣買的嗎……」小晶開始覺得，現實比自己做的夢更詭異。

　　晴的房間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女孩子的房間，不是說看起來很髒亂，而是擺滿了一堆只有男生會碰的東西，首先說她的電腦好了，在小晶的印象中，電腦應該是一個四方型的盒子，但是晴的電腦卻長的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，各種沒看過的東西插在上面，要是哪天這台電腦的體積變的跟這間房間一樣大，她可不會覺得意外。

　　「就是這個，相機把手。」晴指著桌上一具長的像單眼像機的搖桿，雖然小晶對機械沒什麼概念，但是可以看的出來，這是用一般的把手加工而成的。

　　「因為以後妳就要開始除靈……攝影的工作啦，我就想應該先稍微練習一下。欸，妳對著觀景窗看看。」

　　小晶依言，將眼睛湊了上去，沒想到在裡面看見了小晴的windows桌面影像。 　　

　　「等會玩零紅蝶的時候，要進入照相模式時，就把眼睛放上去，這樣妳也比較習慣吧，我把它設計成一抬起來對著螢幕就會切換了。曉日，妳遊戲片準備好了嗎？」

　　曉日立刻拿出一片DVD光碟，上面用簽字筆寫著『零．紅蝶』三個字。

　　「為什麼是盜版的？」晴問。

　　「因為我自己的光碟放在台北，所以我在MSN的狀態寫我想要一片，昨天就有人放在門口了，那妳準備的ps2呢？」曉日回問。

　　「用模擬器就好啦，我前幾天要到了硬體架構的資料，把網路上找到的模擬器改良一下就可以了。」

　　這兩個人真可怕，小晶想。曉日的人脈加上晴的頭腦，讓她們更加無法無天。

　　「讓我先玩一下好不好？」曉日興奮的抓起把手，「我好想試試看這種擬真搖桿喔。」

　　「妳先玩好了，反正我也不會，先看妳玩一遍吧。」小晶說，這種電動她最不拿手了。　　

　　晴把光碟放入電腦，按下啟動鍵，曉日蠻懷期待的握住把手，拿起來很輕，操控鈕附在相機主體的背面，她抬起頭來轉向螢幕，等待遊戲開始。

　　「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欸。」曉日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起來，因為房間裡的另外兩人像是雕像一樣，動也不動的，晴的手還停在Enter鍵上，小晶則帶點苦笑的往這邊看來，似乎是想看清楚遊戲要怎麼操作，房間就如同小晶的照片，雖然寫實，但卻只是個停格的畫面。而自己也是無法挪動半步，她曾經在書上看過一種心理錯覺，在某些狀況下，人對時間的感覺會變的遲鈍，心智的活動則會變的飛快，像是周圍的時間靜止似的，不過書上沒有寫在這種時候，螢幕上的畫面會變大，大到要將人吞噬……

　　曉日身子一軟，攤倒在地上。